LordStark

黎明前 08

旺:

    08.


 


    风雪一直持续了一整周,积雪很厚,这大概是冬天离去前的最后一场雪。我穿着防寒大衣,怔怔地徘徊在上尉的房门外,清扫出来的路面上,冰冻得比铁还硬。那个夜晚发出模糊光芒的投影仪还在我的记忆里纠缠尖叫,我却难以思考,思路像是两个齿轮被一块小石子卡住了,用尽了力反而会伤及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我一直放在心上的秘密其实压根算不上秘密。这一处秘密与其它处看起来相差无几,没有特色,也不奇形怪状。在一场战争中,刑罚、逼供、洗脑这些词听上去并不惊人,就算没有人去做这些事,身在战争之中的我们也会被一点一点磨去自我意识,变成持枪的僵尸。


    可我却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去冥思苦想,哪怕是见过了一千次、一万次的煤气室、焚烧炉、人体实验,我却始终不能保持百分之百的安宁。还有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情绪在我脑中叫嚣,这微弱得可怜的小东西却与那些巨大的冷血动物、吸饱了毒的罪恶持之以恒地抗争着。只有它催促着我逐渐冷却的心脏继续跳动,只有它在铺天盖地的麻木不仁中支撑着我的一切。


 


    夜晚清冷的空气被大门推开的响声惊动,我悄悄地躲入一旁的小树丛中,看着那扇门轻巧地合上,房内的灯光熄灭了。我紧张地抿了抿嘴,这是我第二次发现上尉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出门。她披着深灰色斗篷,身着深色外套,腰间没有配枪的枪套,双手空空,不像是通告了其他人之后的正式出行。她形单影只,我必须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才能将她的身影从漫天白雪中识别出来。


    这一次我决定跟她一回。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明镜般的光芒帮了我大忙,我裹紧了衣服,屏息聆听寒冬喘息低吟的动静、军靴踩在雪地上稍纵即逝的咯吱声。深灰色的斗篷融在黯淡的夜里,上尉呼吸时吐出的白色雾气幽幽地流散在呼啸的风里,我已经是万分的小心,每次等到她的脚步声快要完全消失时,我才敢迈出步子跟上去。她脚步熟稔地绕过林中小道上的各种障碍物,一直到一座低矮却完全封闭的房屋前,才终于立住了身形,我在树木残损的枝干后慌忙地停住,透过一点缝隙瞅见了那座房屋。


    我有些迷惑不解了,那是通往总部的传送通道,每一个营地都会有一个的传送装置,往往是顶头上司们危急时刻的逃生之路,上尉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的影子被上涨的黑暗淹没,灵巧的身影窜入了门中,丝毫没有惊动门口打瞌睡的看守。我紧绷的神经因她的行迹消失忽然断掉,于是全身的肌肉都松懈了下来,我看着空气中自己吐出的白雾,敛住了身体,背靠着树干精疲力竭地坐下。


    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我痛苦不堪地捂住了头,寒冷逼得我双眼湿润胀痛,夜雾从地表升腾起,笼住了我的全部。我对上尉的揣测、对其它事的冥思苦想,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路线,却始终没有收获,在这反复之间我只尝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上尉——她是Jennifer上尉,那么她究竟是怎样的Jennifer?她被下达了怎样的指令?到底那个把子弹不留情地射向Pharah的是她,还是那个在天寒地冻时抓住了我性命的是她?


    月影变得浑浊,我听到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低头俯身,只是不到半个小时,上尉就又重新出现在了大门口。她的脚步比来时更加的匆忙快速,甚至比侦察兵更加机敏、控制得当,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她没有沿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反而是选了一条更加偏远的小路绕回去,一路上没有片刻的休息。突然在我脑中浮现的事实让我更加心惊——每晚巡逻的人都会路过她的办公室,她是卡好了时间点来选择的道路,她是那么的淡定自若、动作娴熟,我无从得知她到底已经做过多少遍相同的事了。


    上尉重新回到自己屋子的时间点正巧赶在巡逻队伍来临之前,一瞬间那空落落的小房间重新充满了生气,变得灯火明亮,甚至能听见一些像是不经意流出的爵士乐。路过的士兵会在她的房门外顿足一阵,显出高兴的样子,然后踏着未融的雪精神抖擞地离去。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就在一分钟前,里面的人身披斗篷行迹不明了快一个小时。


    我站在她的房门前,刚刚的风波像是一场梦,现在只是大梦初醒,里面的舒缓音乐像是虚构出来的迷人河流、戴着笑脸面具的虚情假意,表面上对人充满热情,实际上又把人拒之千里。我转身想走,却被里面传来的声音给止住了动作。


    “请进。”


 


    两杯凉咖啡,一盏因电流不稳而闪烁的灯,我和上尉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面对面坐着,只是这次我们的军靴上是一样的脏兮兮的雪。我瞥见她的大衣,上面有还未完全融化的雪花,这都是她没来得及处理的痕迹。


    “您的靴子脏了。”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沉沉的,像千斤巨石。


    她却笑得异常温婉,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可她的脸色却很苍白,是受了寒冷压迫的证明。令我诧异的是,她没有躲躲闪闪、假面伪装,笑容依然像苏格兰草原上的羊毛,绵软得让人感到酥麻。就这样与她对视,简直是夜晚中的巨型臆想,能轻易勾走任何人的魂魄,博得任何无法获得的信任。


    录音机里传出的钢琴声悠悠扬扬,如同母亲的手掌平静而温和,能安抚每一双恐惧不安的眼睛,使黑夜变得比白昼更让人舒畅。它让我联想到小时候短暂的和平年代,那时候守望先锋还是个名扬世界的英雄组织,那时候父亲曾带我去乡村酒吧里,听调酒师讲西部牛仔Jesse Mccree的故事,那时候有皮质马甲、小吉他、鸡尾酒、血腥玛丽……


    我望向上尉。我多想回到过去,回到那样的时光,而她手里握着的那把钥匙,究竟是不是我所追寻的那一把?那把钥匙是否能成为一架时光机,带我飞向遥远而美丽的过去?


    她捧着咖啡杯,浅浅地尝了一口,“你喜欢音乐吗,David?”


    我一愣,才犹疑地答道,“不太了解,但这是一首很棒的曲子。”


    她无声地笑了,“谢谢夸奖,得到你赞赏的,其实是我弹的曲子,是一首十几年前的民谣。”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只能听她继续说道,“这首曲子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我会和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女孩一起弹唱……有的时候,外面的又干又冷,雪干燥得像是粉末,而军队里往往又是烟雾弥漫。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她低垂着眼,隐去了微笑的脸使我心跳凌乱了起来,“而它总是在提醒我,外面还有青山绿河、一望无际的草原、更多的动听的牧歌。”


    时间在静谧地流淌,风啸过的声音被淹没在还在播放的音乐声中。我感到眼前有些模糊,于是抬手使劲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我曾想过,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在长大的地方再和那个女孩一起回到以前的老地方,只需要一栋河畔的小别墅就行,黎明到来时我们可以早早醒来,眺望到金黄色的麦田、白色的天际线……”她的声音让我恍惚,这样不急不缓的语调制造出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如梦呓般的话语夹杂在钢琴声中,是我听过最美好的声音。


    然后,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


    “David,那天晚上,还有今天晚上,你都看见了吧。”


    我骤然攥紧了拳,暗暗地咬紧牙,感到有寒气从我脊背上窜来窜去,呼吸都因此变得紊乱。


    “你现在一定充满了疑惑,我到底是谁,我在干什么,是不是?”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不安似地自顾自说着,音调波澜不惊。


    我想开口,挣扎着扇动了几下嘴唇,却感觉肺部被某种压力扼住,声音也被堵在了喉咙里。我有些惊慌地想抬手抚摸自己的喉,四肢却不听使唤地动弹不得。


    “我是Angela Ziegler,”她声音没有半点颤抖,双手放松地搭在桌上,却能让人听出这平静底下的波涛汹涌,“我是为了结束这一切才出现在这里。”


    我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她,那双蓝眼睛也同样凝望着我,晶莹剔透、没有惧怕,是一种全然的坦诚。我想起前几天的那个雨夜,是否在我未曾注意的瞬间,她的眼睛也是保持着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正义、决绝的真理?这双眼睛凝视过深渊,最终却变成了照亮深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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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结了诶: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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