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rdStark

黎明前 06

旺:

    06.


 


    要从小树林里识别出路径、保证能逃脱出去,唯一的答案是潺潺溪流,只有它会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Pharah的身影在矮矮的丛林里快速穿梭,我光是要跟紧她都十分困难,即使受了伤,她依然体力非凡,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仍旧坚不可摧,像一块永远不会出现裂缝的钢铁。


    焦虑的风扑打在我身上,轰隆声始终没有逐渐远离我们的趋势,Lena的确引开了绝大部分敌人,但是对于没有任何武器的我和Pharah而言,哪怕是一台人型大小的智械都足够杀掉我们千万次。我能感觉它们已经逐步赶上我们了,煤油的臭气随着炮火的烟雾缓慢地覆盖了整个树丛,Pharah忽然停下了脚步。


    “十五台。” Pharah一把按住了我的脑袋往一旁离溪水更近的地方翻滚过去,在我们卧倒下去的一瞬间,四周燃起了熊熊火焰,并且火势正在以疾电一样的速度朝我们袭来。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十五台智械已经包围了我们,它们想将我们烧死。


    阴冷的树丛把Pharah的身子全部隐没,她此刻毫无动静的沉默令我心慌,难道现在真的无路可走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要在这里死去了吗?在我刚从军校毕业的时候,我和这个混乱年代的所有年轻人一样,对战斗有着股奇异的冲动,大街小巷里的电子公告牌上时常会印着关于“牺牲、光荣、伟大”之类的字眼,而我则对它们心之向往。


    然而一天前,我险些掉下悬崖,就在现在,我被敌人用无数的武器指着脑袋,它们告诉我,我就要死了。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像电子公告牌宣扬的那样,获得一个体面的牺牲仪式,我将没有名字、没有死亡日期、没有葬礼,这些东西甚至不如一个番号更让军队感到亲切。在战争结束后,不会有光荣、不会有伟大,只有成群的墓碑和一块小小的银色军牌还保持着尊严。


 


    “跟着我,我做任何事,你就照做。”


    黑暗中我看不见Pharah的脸,不知道她离我究竟有多远,也不知道她脸上是怎样的表情,我不敢偏过头去看她、不敢开口回话,只能静静地、专注地感受她在我身边的一举一动,我不能错过她的任何动作。她在等待着什么。这是我的第一直觉,Pharah保持着绝对的安静,连呼吸声都被抑制到轻浅。


    可是它们已经逼近到了我们别无退路的地步,我开始害怕Pharah继续沉默下去,于是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我们要从这里出去……”


    “你的上尉没有教过你服从命令吗。”


    她的声音冷得像寒冬里的花岗岩,我转动眼睛,瞥见那双不被夜色浸染的黑色眼眸,惊诧地从里面发现了无底的忧伤、还有一种复杂的自我克制。就在我快要被逐渐靠近的死亡压迫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的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肩膀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按住、又迅速地离去,一个声音短暂地响起又消失。


    “你得相信Fareeha。”


 


    在渐渐退去的黑暗中,我看见先前那个充满力量的橘色身影一跃而起,身后留下的光芒在那一刻照亮了黑夜。下一刹那,Pharah推着我的身子向前奔去、压低了声音低吼道,“跳下去!”


    Tracer朝着与我们完全相反的方向跳起,一次次地闪到敌人跟前,摔倒、再跃起,她的枪法很准,智械核心碎裂的声音从没停下,她的速度快如闪电,数十台机器没有一下击中过她。


    智械发出的蓝色光芒猛然转变为刺眼的红,紧接着攻势越来越激烈,我听见了一种硬物直击人类肉体的沉闷声响,然后我看见一具身体被抛到空中,护目镜下的灵动眼睛却述说着她还没有服输。她又一次爬了起来,年轻柔软的脸庞上流着血、反射着最后的光。


    “你想让她白白牺牲吗!”Pharah的声音像一记猛锤,敲在我的胸口。我心里清楚,Tracer可以选择丢下我,带着Pharah逃走,但她们没有,直到现在Pharah还在保护着我,她观察着四周的战况、等待着我跳入溪流。我一直以来仇视的人、曾经声名远扬的英雄们,在第一个相遇的夜晚、在敌对的境地下,为了平凡而普通的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我的心忽然空了。在空洞茫然的大脑里只有一个信念在闪烁,它对我说我还不能崩溃,我的生命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结束。


    我随着Pharah跳入溪水中,凛冽的流动几乎在一瞬间把我的身体冰冻得无法动弹,为了不让牙齿继续打颤,我只能低吼出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划着水,借着水流的力量,我的身体开始向下游漂流而去。Pharah的手紧抓着我的衣襟,防止我完全失去控制,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像油漆褪去的墙,而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要在这泛滥的水里漂多久、漂到哪里去,为了躲避智械的热感应设备,我们只能铤而走险。


 


    我们顺流而下,被浮木击打身体、被树枝划破皮肤,时间很长,又或许很短,可Pharah的手从来没有放开过我,她的手跟我的身体一样冰冷,可这冰冷却让我逃离孤独。我早就没有转动脖子的力气了,可是这一股力量始终拉扯着我,让我保持清醒,无声地提醒着我,我眼前的路是其他人用生命砌成的,我没有理由不活下去。


    “哪怕困了,不要睡。”水很冷,她的声音也打着颤,却异常坚定,“睁开眼,在心里数数——”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要闭上双眼就是永远,我们要撑过这个难关,逐渐远离的炮火声就是我们正在脱离困境的证据。Pharah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不让好不容易从困境中逃出的我们就这样死去。


    我点点头,对她、也是对自己。但是令我错愕恐惧的是,Pharah的手指好像在一点点失去力气。


    “Pharah,Pharah……”我费力地把手从水中举起,拉住她的手臂,“你刚刚才告诉我,哪怕困了,也不能睡去……”


    Pharah 的声音嘶哑得快要被湍急的水流声淹没,我好不容易才听见她的回答,“就这么对话,也会让人保持清醒。”


    我的心又安定了下来,方才的感觉多半是我的错觉罢了。可好景不长,时间否决了我的侥幸,这一次我明显得感觉到她的手已经是绵软无力,只有即将从我身上滑落的指尖还勾着我的衣服,同时我诧异地发现飘浮在水面上的丝丝血色。记忆中机油和血液的味道一霎那袭遍了大脑,这一刻我痛斥自己的大意——我彻底忘记了她的伤口。


    “Pharah,回答我——”


    我语无伦次地唤着她的名字,却连身体都无法转动。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我却感到无能为力,我只知道她的名字、代号,知道她身经百战、意志宛如钢铁,我想救她,却只能说一些遥远无用的话语,我甚至不知道她内心深处对生命的信念与期盼究竟有多少。


    这一次,回应我的是隆冬的风、残酷的水,在这一切对我呼唤做出反应的事物中没有Pharah的声音。我咆哮着,强迫自己麻木的身子转过去,就在我的视线里终于拥有她时,我感到她的手掌忽然紧缩。


    她对着自己的手背咬了下去,还在打颤的牙齿使尽了力气,她太阳穴边显出淡淡的青筋,黑发紧贴着泛血的、微微张开的唇。


    我目瞪口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我这时的感受。这是她对我刚才心里浮现出的问题的解答,这是她生的欲望。


    “Angela……”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是夏天末尾的虫鸣,我很难听清她到底在呢喃什么,那声像是一个人名的轻叹好像就是她的全部了。我认为她只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因为喘息声很快就把刚才那声浅浅的叹息湮没。然而另一方面,我却记得格外清楚,那声呼唤仿佛超越了无情的岁月和长久的等待才得到从她口中溢出的机会。


    这个星光黯淡的夜晚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天际开始微微的发光,白色的亮光成为一道长长的曲线。我眯着眼,目光划过Pharah,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黎明的曙光中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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